37.第 37 章

初云之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笔趣阁 www.shucv.com,最快更新性感寡妇,在线发癫最新章节!

    越国公府领头不去致奠, 消息传出,当晚就在神都城内引起了一场热议,有资格去的人家, 都不免有所讨论。

    中书令俞安世府上,也就是与大鱼家中山侯府庾氏相对应的小鱼家俞氏,起初还不知道这事儿。

    等到了这日崇文馆散学,俞安世与俞夫人的小女儿俞桂宁回府, 专程去问母亲“承恩公死了,我们家不会去给他致奠吧”

    俞夫人听得一怔“好端端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

    俞桂宁观察着母亲的神色, 心里一个“咯噔”“阿娘,你不会是要去吧你可不许去”

    她激动的说“我们班别的人家都不去, 你要是去了,叫人知道, 我怎么抬得起头来”

    又郑重其事的重复了一遍“不许去”

    俞夫人心下纳闷儿, 没说好,但也没说不好, 只问女儿“你们班上别的人家都不去,你怎么知道的”

    俞桂宁就告诉母亲“姜裕不去呀, 然后别人就都不去了承恩公府又不是什么正经人家,何必跟他们往来先前还想去求娶大王的外甥女呢, 真敢想”

    俞夫人就着女儿提起的这个名字, 倒是想起自己之前盘算的事情来了“姜裕领头说他不去的”

    “是啊, ”俞桂宁倒是不知道母亲在想什么, 也没怎么把注意力放在姜裕身上“原先我们在填假条呢,姜裕过来,说他不去, 因为姜氏不齿承恩公府门风,又说他嫂嫂是韩相公的朋友,那就更不能去了”

    俞夫人原先还在思忖着女儿的婚事,听到“韩相公”三个字,也不由得警醒起来。

    等丈夫散值回来,就问他“去不去”

    俞安世听了之后,马上拍板道“不去”

    别管他与韩少游是否政见相合,他们都是三省出身,昔日同为宰相,关键时刻,当然应该同气连枝。

    倘若韩少游与承恩公府是私仇也就罢了,可韩少游是为公法不得伸而与承恩公府起了龃龉,那他作为三省的宰相之一,绝对不能给韩少游拆台

    俞安世马上使人往官署去送信“我要是没记错,那天负责值守的是通事舍人张怀,他应该是青县人,也有快两年没有休过探亲假了,给他批几天假回乡探望父母,我来代他值守。”

    侍从领命去了。

    俞夫人不由得道“真没想到越国公府居然牵了这么个头,越国公夫人果真是个奇女子”

    俞安世为之轻笑“等着瞧吧,这回承恩公府怕得丢个大脸了。”

    这边俞安世使人送了消息回去,三省立时就被轰动了。

    张怀人在府中坐,假从天上来,心知自己是搅和进了顶层风波之中,但好在也不会有人真的理会他,平白捡了几天假而已。

    赚了

    美滋滋的称谢之后,麻利的叫人去学府给自己的孩子请假,继而带上家小,真的回老家去了。

    嗯,此处平添感激俞中书令的孩子两人。

    三省里原本就只有五位宰相,罢掉了韩少游,又少一位,只四位而已。

    卢梦卿同韩少游好的穿一条裤子似的,承恩公死了,依照他的脾气,不放几只鞭炮就算是为环保出力了,怎么可能去参加什么葬礼

    卢梦卿不去,俞安世不去,消息再往另外两位宰相耳朵里一传

    尚书省的左司郎中期期艾艾的去寻尚书左仆射柳直“过几日下官值班,唉,其实我也很久没有返乡探望二老了”

    柳直看了他一眼,也跟着叹了口气“这是人伦孝道,我既然知道,怎么好视若无睹你去吧,多休几天假,我来替你值班。”

    左司郎中连声谢过,脚下如风的出去了。

    再到门下省,抢着去报信的险些把侍中唐无机的门框挤破。

    白得的假期,不要白不要

    唐无机阴着脸看某个下属拔得头筹,继而阴着脸送了几天假出去,心想天杀的

    承恩公死了,倒是搞得我要加班,真是晦气

    承恩公是皇帝他舅舅不假,但三省的宰相更是官宦们嫡嫡亲的上司啊,县官不如现管

    上司都不去了,谁还去冒这个头

    且官宦同勋贵不一样,声名是相当要紧的,上赶着去致奠,未必能有什么立竿见影的好处,但你要是踩着上官去显示自己有眼力见,说不得后背上马上就会给贴上一个“阿谀外戚”的条子

    有了这种评语,还想晋升

    官宦们大致上统一了口径,勋贵们也差不多。

    同为公府,越国公府都不去了,别的人家再去,倒好像是怕了承恩公府似的,再加上承恩公府一贯以来的糟糕门风,隐隐约约的,就站到了道德的阴沟里

    倒是没有公开通气儿,但最后谁去谁不去,俨然已经成了面子和里子的双重较量了。

    宗亲那边又是另一种局面。

    福宁郡主特别明确的告诉母亲“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去的”

    她的理由跟俞桂宁一样“别人都不去,我为什么要去丢人难道我堂堂皇室郡主,还比不上臣下之女有底气吗打死我也不去”

    齐王妃的母亲是经学大家,更看不惯承恩公府,当即就摸了摸女儿的头“怎么会打你娘也不去。叫你爹去,那是他舅。”

    齐王“”

    齐王“唉。”

    福宁郡主警惕的看着父亲“阿耶,你不会去吧”

    齐王无可奈何“我得去啊,再不济,那也是我亲舅舅呢。”

    不是为了承恩公,是为了自己老娘。

    福宁郡主拍着自己脸颊“有这种亲戚,我真的觉得丢脸”

    齐王“”

    齐王又叹了口气“唉。”

    官宦跟外戚天然对立,他们可以不去,勋贵们跟承恩公府交际不算太多,又有种面子里子的顾虑,可以自行斟酌是否要去,但是宗亲们都是实在亲戚,得捏着鼻子去啊。

    乔翎这会儿倒是还不知道自己作为蝴蝶扇动一下翅膀,就在承恩公的棺材板上引发了一场飓风,从梁氏夫人那儿出来,她转头就回了正院那边。

    姜迈昨晚入睡前还有些低烧,这会儿看着精神倒是还好。

    徐妈妈使人在廊下摆了两张椅子,放下一层薄薄的纱帘,他坐在里边,半是遮风,半是阻挡太阳。

    院子里几个侍女正在种花,金子脑袋在纱帘里,尾巴在纱帘外,姜迈伸手去挠它的下巴,它尾巴也跟着越摇越快。

    忽然间它警觉地站了起来,飞奔着扑向门外

    侍女们用帕子揩一揩汗,七嘴八舌道“一定是太太回来啦”

    “是呢,金子最喜欢太太了”

    不一会儿,果然见乔翎回来,金子亲热的跟在她后边摇尾巴。

    往花圃里瞄了眼,不由得道“外边怎么还有这么多”

    有个侍女说“断掉了,没有根的。”

    乔翎麻利的撸起袖子,继而拿起铲子来“这种花很能活的”

    又瞄了眼花圃距离居室的距离“难怪要种驱蚊草呢”

    另一个侍女却道“也就是这边花木都是新栽的,听说定国公府里有许多古树,几人合抱那么粗,冬暖夏凉,连蚊虫都不见”

    其余几个侍女惊奇不已“真的假的”

    “真的呀”那侍女说“我听去过定国公府的人说的,就是这样”

    乔翎都不由得插了句嘴“定国公府,就是朱皇后的母家吗”

    几个侍女齐声说“是呀”

    乔翎也觉惊奇,转头问张玉映“真的”

    张玉映回答“真的。”

    又道“定国公府的那座宅院,据说是前朝某位亲王的府邸,后来被高皇帝赐给了初代定国公。其中的古树,又是先古时期留下来的,的确有些神异。”

    说着,她脸上少见的显露出了几分歆羡“那些古树异常高大,朱皇后是长女,定国公夫妇很宠爱她,因为朱皇后的童言稚语,还伐断一根粗壮的枝杈,在上边建造了木屋娘子不晓得,那之后不知道有多少孩子吵着也要那样的木屋”

    乔翎听了,果然惊奇“在树上的木屋”

    张玉映点点头“底部涂漆之后,再铺上熊皮褥子,里边也有小小的桌椅床具,树根那儿摆一架梯子,好叫上去,没有小孩子不喜欢的。”

    乔翎长长的“哦”了一声,三两下种完花,又上前去将那纱帘拉开一线,铡刀似的夹住自己的头,问里边的姜迈“我能进来不能”

    姜迈笑着往下落了落眼睑。

    乔翎便到他旁边的那把椅子上坐下了。

    姜迈说“后园也有几棵大树,你要是喜欢,就找工匠来建一座木屋,他们早就详熟了,很快就能完成的。”

    乔翎摇头,靠近他一点,带着一点骄傲的神色,小声告诉他“我虽然在乡村长大,但也有过木屋哦天工师傅有给我做过”

    姜迈微露诧异“那”

    乔翎继续很小声的道“可是玉映没有啊,她已经够不顺遂了,我怎么能叫她难过呢”

    姜迈神色一动,看着她,却没说话。

    阳光温暖,隔着纱帐照几分在身上,他不由得有些醺然,好像叫这日光醉倒了似的。

    乔翎见他半阖着眼睛,以为他不舒服,赶忙伸手去摸他额头,只摸到一手温热,她吃了一惊,姜迈却已经伸手拉住她。

    语气无力,语音轻柔“并不是发烧,是这里太热了。”

    乔翎有些担忧的看着他,问“你,你是从小就这样吗”

    姜迈轻轻道“算是吧。”

    乔翎忽的伸手去摸他的脉象,姜迈既不做声,也没反抗。

    半晌之后乔翎松开手,小声问“我学过一点医术,能不能扎你一下我的手很稳,不会疼的,就是看起来可能会有一点吓人”

    姜迈眼皮都没动一下,说“好。”

    又道“只是得找个没人的时候,别叫徐妈妈看见,她会担心。”

    乔翎都被他这种逆来顺受的态度惊住了“你都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会医术呢”

    姜迈的声音很平淡“反正也不会再坏了。”

    他说“你不是会医术吗,方才把脉,难道没有摸出来”

    乔翎看着姜迈平静无澜的面孔,忽然间很难过。

    等到了晚上,夫妻二人上了床,徐妈妈等人都出去之后,乔翎才做贼似的跑到外间去取了一盏灯来,继而重又回到帐子里。

    她一手执灯,一只手摸出自己的针包,想了想,又将帕子叠了几下,盖在姜迈眼睛上“不要看,应该会好一点”

    姜迈说“哦,那我不看。”

    乔翎又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你能拿着灯吗”

    记起他身体不太好,恐怕未必能做托举的动作,又改口道“我把灯放在塌上,你扶着就行,小心不要让它倒了。”

    姜迈说“好,我扶着。”

    乔翎就小心翼翼的把灯放下,又拉着他的手伏在烛台上。

    紧接着她搓了搓手,有点忐忑的道“那我脱你衣服了”

    姜迈轻轻叹一口气“脱吧。”

    乔翎就把他的衣带解开,露出脐上和整个胸膛之后,转而去打开针包。

    一根针扎下去。

    乔翎小心的问“有感觉吗”

    姜迈摇头“没什么感觉。”

    乔翎心觉纳闷儿,迟疑几瞬,重又从怀里取出一只药瓶,银针浸润药物之后,扎了下去。

    过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又问“有感觉吗”

    姜迈的语气很平和“没有感觉。”

    乔翎眉头皱起,倒是没再说什么,谨慎的收针之后,正待将其收入针包,呼吸忽然间微微一滞。

    后一根银针的颜色,变了。

    姜迈问她“怎么了”

    乔翎迅速把针收起来,说“没什么。”

    接下来的几日间,乔翎都没怎么出门,猫在正院里陪伴姜迈,有时候也会往梁氏夫人和姜二夫人处去坐一坐。

    倒是外边承恩公府的这场丧事,办得异常难堪。

    三省的宰相们无一人上门致意,尚书们和中书侍郎等要人也几乎无人前往,底下倒是几个依附于承恩公府的低级官员去了,但是就局势而言,仍旧是无足轻重的。

    勋贵们也是几乎无人登门,九家公府之间,只有郑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苗氏去了。

    从前的承恩公世子夫人、现在的承恩公夫人也姓苗,与郑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苗氏是嫡亲的姐妹,前者为姐,后者为妹。

    十二侯府当中,东平侯府去了。

    那是两位苗氏夫人的母家,承恩公府正经的姻亲,这回要是不去,两家几乎就要结成死仇了。

    靖海侯府也去了。

    刘四郎娶妻太叔氏,正是靖海侯府的女儿。

    承恩公府上诸子,只有从前的世子和刘四郎娶得勋贵女,别的娶的都是官家女儿,母家不算显赫,如今姻亲辞世,也都遵循礼数去了,只是这种时候,倒是没有太多人会去关注他们。

    大公主协同驸马一处去了,宽慰过承恩公夫妇,替母亲敬了一炷香,便推脱公务繁忙离开。

    倒是齐王留下了,总算是撑住了承恩公府所剩无几的一点颜面,可即便如此,这场原该声势浩荡的丧事,也显得异常难堪。

    放眼上下几十年,再没有比这更丢人现眼的丧仪了

    与此同时,圣上赐下的哀荣与诔文,反倒成了一种辛辣的讽刺。

    承恩公尚且如此,死的匆忙、随便找了具棺材塞进去的刘七郎,就更不必说了。

    承恩公夫人冷若冰霜的接待了自己的妹妹“夫人如此关头登门,有心了。”

    说着,作为丧主向来宾行礼。

    小苗氏为难的叫了声“姐姐。”

    “我哪里是你的姐姐”承恩公夫人自嘲道“我是笑话”

    她环视寥落的厅堂,神情当中含着某种冷冷的嘲弄“即便是淮安侯府,也没有落到过这种境地”

    两位苗夫人的母亲、东平侯夫人从外边过来,压低了声音,同长女道“这并不是你妹妹的过错,不要朝她发脾气。”

    承恩公夫人于是又向自己的母亲行了一礼“您在这种关头登门,实在不能不叫我这个刘氏冢妇感激涕零”

    东平侯夫人心头一堵,有心发作,瞥见女儿两鬓早生的白发,心头倏然一酸,又生生刹住了,转而问“府上的事情都料理好了没有今日要是有不趁手的,只管开口,我同你妹妹还是能搭把手的”

    东平侯夫人后退一步,承恩公夫人却要更进一步,多年前的伤疤并没有随着时间而痊愈,只会在愈发不堪的境遇当中糜烂腐朽。

    “阿娘现在倒是会说好话了早做什么去了我是正经的长女啊”

    她忍不住哽咽道“刘家都是些什么东西,你们不知道吗要把我嫁到这样不堪的人家来要卖女儿,你们就公平一点啊,凭什么只卖我一个同父同母的姐妹啊,凭什么就待她好”

    小苗氏在旁边听着,窘迫极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归根结底,姐姐的不幸其实同她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作为同胞所出的姐妹,姐姐多年来挣扎于痛苦和绝望的同时,她却过着顺遂平和的生活,又叫她有种莫名的愧疚感。

    东平侯夫人看着长女,心里同样极其不是滋味“圣上做媒,我与你阿耶又为之奈何呢”

    刘四郎之妻太叔氏打外边过来,隔着一段距离,加重嗓子,咳嗽了一声。

    东平侯夫人转头去看,便见到了不远处神情阴沉、不知道听了多久的承恩公。

    目光对上,承恩公却先瞟了太叔氏一眼,这才脸色难看的近前去,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岳母和小姨都到了啊。”

    东平侯夫人与小苗氏俱都不咸不淡的还了礼。

    承恩公本就颇为不悦的心情瞬间又被撒了一把盐。

    他心想,你们跑到我家里来,堂而皇之说我们家的坏话

    现在被我撞破了,不马上赔礼道歉,居然还敢跟我摆一张死鱼脸

    有没有搞错啊你们这两个臭婆娘

    东平侯夫人与小苗氏心想,我们又没有凭空捏造事实,损毁你们刘氏的名声

    要不是圣上强行做媒,就凭你这个既无容貌、又无才干的烂人,能娶到我女儿姐姐

    皇太后眼见着是撒手了,圣上看样子也不打算再管,你这摊烂泥还算个什么东西,这回要不是我们母女俩豁出脸面不要,捏着鼻子来给承恩公府撑场子,你们得丢脸到姥姥家

    你有什么资格给我们甩脸子看

    承恩公年轻的时候不算是青年俊彦,人到中年,当然也不太可能成长成中年俊彦。

    现下在岳母跟小姨处都没得到什么好脸色,语气便愈发的坏了“有空在这儿跟人说长道短,怎么不去前边迎客弟妹们都还年轻,难当大事,你却在这儿躲懒,没得叫人觉得漠视去了的尊长”

    这话一说,本就僵硬的局面更难看了。

    承恩公夫人淡淡道“来的宾客本就不多,更没什么有分量的,这还得我去吗随便找个管事就成了吧。”

    承恩公被戳到了痛楚,眼底狞色一闪“你这”

    东平侯夫人冷冷道“承恩公,你嘴上最好放客气一点”

    承恩公面露怫然,意欲张口,却被太叔氏叫住了。

    “大哥,”太叔氏说“前边来了几位宗室男客,还得您去顾全呢。”

    承恩公冷冷瞟了那三人一眼,拂袖而去。

    太叔氏近前去劝“大哥性格耿介了一些,不过人并不坏”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有点心虚,只得拉了个更靠谱一点的理由出来“死者为大,来都来了”

    东平侯夫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承恩公夫人也勉强挤出来一点笑。

    小苗氏余光觑着承恩公离去的身影,不动声色的垂下了眼睑。

    她心想,看这场丧仪的架势,多年来一直庇护着承恩公府的那棵大树,好像真的不打算管他们了呢。

    既然如此